第一章 魂归新身
我死了。
这是我最后的意识。宇文化及的刀锋划过脖颈的痛楚还残留在记忆中，江都行宫的鲜血染红了我的龙袍。大业十四年，隋炀帝杨广，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。
然而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，看到的不是阴曹地府的判官，而是一间简陋的茅屋屋顶。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”小娥，快起来！今日是入宫的日子，可不敢迟了！”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，伴随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。
我猛地坐起身，一阵眩晕袭来。低头看去，一双纤细白皙的手，分明是女子的手。我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——光滑的肌肤，没有胡须，胸前还有明显的隆起。
”我…变成了女人？”声音出口，清脆悦耳，却让我毛骨悚然。
门外妇人等得不耐烦，推门而入：”你这丫头，怎么还赖在床上？”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起来，塞给我一套粗布衣裳，”快换上，宫里的人马上就来接了。”
我茫然地穿上衣服，脑中一片混乱。我是杨广，大隋天子，怎么一觉醒来变成了一个即将入宫的小宫女？难道这是阎王对我的惩罚？
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少女脸庞，约莫十六七岁，眉清目秀，称得上美人，却与我记忆中的自己天差地别。
”娘…我是谁？”我试探着问道。
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计，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：”小娥，你是烧糊涂了吗？你是杨小娥啊，你爹是前朝的小官，因罪被贬，家道中落，这才送你入宫谋个出路。”
杨小娥…前朝…我心头一震。前朝不就是我的大隋吗？看来我死后，江山已经易主。
”现在…是哪位皇帝在位？”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妇人神色一变，压低声音：”嘘！这话可不能乱说。如今是大唐贞观四年，圣上是太宗文皇帝。你这丫头，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？”
贞观四年…李世民已经坐了四年江山了。我心中五味杂陈，那个曾经在我大隋为官的李家二郎，如今已是九五之尊。
门外传来马蹄声和吆喝声，妇人急忙拉着我出去。一辆简陋的马车停在院外，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正在点名。
”杨小娥，年十七，身家清白，对吧？”一个官员模样的男子拿着名册问道。
妇人连连点头：”是是是，大人明鉴。”
就这样，我——曾经的隋炀帝杨广，如今的小宫女杨小娥，稀里糊涂地上了马车，向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。
马车颠簸中，我努力整理思绪。我重生了，而且重生在了我大隋的敌国大唐，还变成了一个地位卑微的宫女。这是上苍给我的第二次机会吗？还是更残酷的惩罚？
长安城的轮廓渐渐清晰，那是我熟悉的都城，却又陌生。城墙更高了，街道更整洁了，百姓的脸上少了惶恐，多了从容。这一切，都是那个李家二郎的功劳吗？
”都打起精神来！进了宫门，你们就是皇家的人了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家颜面。”领头的太监尖声训话，”待会儿会有嬷嬷教你们规矩，谁要是学不会，趁早滚蛋！”
我随着一群少女穿过重重宫门，每一步都踏在我熟悉的土地上。这里曾是我的皇宫，如今却物是人非。太极殿、两仪殿、甘露殿…这些我亲手规划的建筑依然矗立，只是换了主人。
”这丫头，怎么东张西望的？”一个嬷嬷注意到我的异常，厉声呵斥。
我连忙低头，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四周。宫殿的布局几乎没有变化，连回廊转角处的雕花都与我记忆中一模一样。
”你，叫什么名字？”嬷嬷指着我问。
”回嬷嬷的话，奴婢杨小娥。”我学着其他宫女的样子行礼，动作却比她们标准得多。
嬷嬷眯起眼睛：”你以前学过宫礼？”
我心头一紧。作为皇帝，宫廷礼仪我自然熟悉，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应该不懂这些。”回嬷嬷，奴婢的父亲曾是小吏，略教过一些。”
嬷嬷将信将疑，但没再追问。我们被带到一处偏院，开始学习各种宫廷规矩。如何行走，如何行礼，如何应答…这些对我来说太过简单，但我必须装作初学的样子，偶尔故意犯错。
”杨小娥学得最快，就由她来示范。”几天后，嬷嬷突然点名。
我心中一凛，知道表现太过反而引人注目。行礼时，我故意让衣袖扫到了茶杯，砰的一声，茶杯落地粉碎。
”奴婢该死！”我立刻跪下，额头触地。
嬷嬷叹了口气：”还以为是个伶俐的，原来也是个笨手笨脚的。罢了，继续练习吧。”
我暗自松了口气。在这深宫之中，太过出众绝非好事，尤其是我这样藏着惊天秘密的人。
训练持续了半月有余，终于到了分配差事的日子。大多数宫女被分到了各宫妃嫔处，而我却被分到了太极殿——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。
”你举止还算稳重，就去太极殿伺候笔墨吧。”管事的太监宣布道。
我心中一震。太极殿，那是我曾经上朝的地方，如今却要以宫女的身份回去。更令我忐忑的是，我将近距离接触李世民——那个取代了我大隋江山的人。
”谢公公恩典。”我低头行礼，心中却翻江倒海。
当夜，我躺在宫女通铺上，久久不能入睡。身边的少女们早已进入梦乡，偶尔发出几声呓语。月光透过窗棂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我轻轻起身，蹑手蹑脚地走到院中。夜风微凉，吹散了些许烦忧。抬头望去，大明宫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雄伟。
”杨广啊杨广，你一生追求功业，却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。如今重生为女子，又是何用意？”我喃喃自语。
忽然，远处传来脚步声和灯笼的光亮。我急忙躲到假山后，看见一队侍卫护着一个身着便服的高大男子走过。即使隔着距离，我也一眼认出——那是李世民。
他比记忆中更加沉稳，眉宇间少了当年的锐气，多了几分帝王威严。他边走边与身旁的大臣低声交谈，神情专注。
”陛下，高昌国使者三日后抵达，礼部拟定的接待方案…”
”先让鸿胪寺按例安排，明日早朝再议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低沉有力。
他们渐渐走远，我却仍呆立在假山后，心跳如鼓。曾几何时，这样的夜晚巡视是我的习惯。如今角色对调，我成了躲在暗处的旁观者。
回到房中，我辗转反侧。明日就要进入太极殿当值，面对李世民，我能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？我的秘密能否守住？这一切，都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。
第二章 御前惊心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，我已经梳洗完毕。宫女们统一的淡绿色衣裙，简单的发髻，没有任何装饰——这是规矩，防止宫女们争奇斗艳，扰乱宫闱。
”杨小娥，发什么呆呢？快走了，误了时辰可是要挨板子的！”同屋的宫女小红催促道。
我回过神来，跟着她向太极殿走去。每一步都踏在我熟悉的青石板上，却又如此陌生。曾经，我是被万人跪拜的帝王；如今，我是低头疾走的宫女。
太极殿外已经有不少官员等候召见，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。我低着头，跟着领路的太监从侧门进入殿内。
”你们两个，负责擦拭御案和整理奏折。记住，不该看的不看，不该听的不听，不该说的不说。”一个年长的宫女严肃地训话，”若是犯了规矩，轻则逐出宫去，重则…哼，你们明白。”
我低头应是，心中却五味杂陈。曾几何时，这些奏折都是呈给我御览的，如今我却只能做个擦拭灰尘的下人。
”陛下驾到！”
一声通传让我浑身一颤。殿外传来整齐的跪拜声，脚步声由远及近。我慌忙跟着其他宫女跪在角落，额头几乎贴地。
”都起来吧。”熟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，比昨夜听到的更加清晰。
我小心翼翼地起身，却不敢抬头。余光中，李世民已经坐在了御案后，几位重臣分列两侧。那御案，那龙椅，曾经都是我的…
”河北道的水患治理得如何了？”李世民问道，声音沉稳有力。
”回陛下，按照您上次的旨意，已经调拨了三十万石粮食赈灾，并命工部侍郎亲自前往督导河道疏浚。”房玄龄恭敬地回答。
”三十万石不够。”李世民摇头，”再加二十万石。告诉工部，我要的不是临时堵漏，而是根治水患。让沿途州县开仓放粮，若有官员克扣赈灾粮饷，严惩不贷！”
”陛下圣明。”众臣齐声道。
我听得入神，不知不觉抬起了头。李世民正专注地翻阅奏折，眉宇间透着威严与忧思。他处理政务的方式与我截然不同——我更爱大兴土木，炫耀国威；而他似乎更关心百姓疾苦。
”嗯？”李世民突然抬头，目光如电，正好与我偷看的视线对上。
我慌忙低头，心跳几乎停止。被发现了！皇帝会不会认为我大不敬？
”那个宫女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传来，”过来添茶。”
我浑身一颤，知道是在叫我。殿内只有我一个宫女在近前伺候。我小心翼翼地端起茶壶，走向御案，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。
”新来的？”李世民随口问道，目光仍停留在奏折上。
”回陛下，是的。”我努力让声音平稳，为他斟茶。
”叫什么名字？”
”奴婢杨小娥。”我轻声回答，生怕他听出什么异常。
”杨…”李世民突然抬头，锐利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，”哪个杨？”
我心头一紧。杨是大隋国姓，他会不会起疑？”回陛下，杨柳的杨。”
李世民盯着我看了片刻，忽然笑了：”好名字。下去吧。”
我如蒙大赦，连忙退下。回到角落，我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。太危险了，刚才那一刻，我几乎以为他看穿了我的灵魂。
朝议继续进行，我强迫自己不再抬头，专心擦拭已经一尘不染的花瓶。然而李世民的治国方略却不断传入耳中——轻徭薄赋、休养生息、任贤用能…每一项政策都与我当年的做法背道而驰。
当年我开运河、征高丽、建东都，耗尽民力，只为成就千古一帝的伟业。而眼前这位篡位者，却在做着我从未想过的事——真正地治理国家，而非炫耀权力。
”退朝吧。”临近午时，李世民终于起身，”玄龄、如晦留下，其余爱卿各司其职。”
大臣们鱼贯退出，只留下两位宰相。我正准备随其他宫女退下，却被叫住。
”杨小娥，你也留下伺候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不容拒绝。
我只好留下，站在殿柱旁，尽量不引人注目。房玄龄和杜如晦展开一张大地图，与李世民低声讨论着西北边境的军情。
”突厥内乱，正是我大唐巩固边防的好时机。”杜如晦指着地图说。
李世民却摇头：”不，朕认为应该趁机与西突厥结盟，牵制东突厥。分化瓦解，比一味用兵更为上策。”
”陛下高见。”房玄龄赞叹，”不过边境将领多有求战心切者，恐怕…”
”传朕旨意，边关将士不得擅自挑衅，违者严惩。”李世民斩钉截铁地说，”治国如同治病，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。”
我不由听得入神。当年我三征高丽，劳民伤财，不正是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吗？若我能像李世民这般深思熟虑…
”杨小娥。”李世民突然唤我，”你似乎对朝政很感兴趣？”
我大惊失色，慌忙跪下：”奴婢不敢！奴婢只是…只是…”
”只是什么？”李世民的声音带着玩味。
我急中生智：”只是觉得陛下圣明，不禁听得入神了。”
殿内一时寂静，我的心跳声如雷贯耳。良久，李世民轻笑一声：”倒是个会说话的。起来吧，去御花园摘些新鲜的花来装点大殿。”
”奴婢遵旨。”我如获大赦，连忙退出大殿。
走出太极殿，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。我深吸几口气，才稍稍平静下来。太危险了，李世民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，在他面前，我必须更加小心。
御花园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模样，只是花木更加繁茂了。我机械地采摘着花朵，思绪却飘回刚才听到的朝议。李世民的治国之道让我既钦佩又不甘——为什么他能想到的，我当年却视而不见？
”这株牡丹开得不错。”
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我吓得差点扔掉手中的花篮。转身一看，更是魂飞魄散——李世民不知何时来到了御花园，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太监。
”奴婢参见陛下。”我慌忙跪拜。
”起来吧。”李世民随意地挥挥手，走到一株盛开的牡丹前，”前朝炀帝最爱牡丹，曾命人从洛阳移栽数百株到长安，如今这些花倒是越发茂盛了。”
我心头一震，强自镇定：”奴婢…奴婢不懂这些。”
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：”是吗？朕还以为你对前朝的事很熟悉呢。”
”奴婢不敢！”我再次跪下，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。
”朕随口一说，何必惊慌。”李世民弯腰摘下一朵牡丹，递到我面前，”闻闻，很香。”
我颤抖着接过花朵，不敢抬头。花香浓郁，却让我想起江都行宫中那些沾血的牡丹…宇文化及的叛军，我最后的时刻…
”你很像一个人。”李世民突然说。
我浑身僵硬：”奴婢…奴婢不知陛下何意…”
”眼神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，”你的眼神，很像当年的隋炀帝。那种…孤高与不甘。”
晴天霹雳！他看出来了？不，不可能！我强迫自己冷静：”陛下说笑了，奴婢怎敢与前朝天子相提并论…”
李世民没有立即回应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我，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，直视灵魂。时间仿佛凝固，我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。
”王德。”李世民突然转向身边的太监，”传旨，调杨小娥到御书房伺候笔墨。”
”遵旨。”太监躬身应道。
我愕然抬头，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调令意味着什么。御书房是皇帝批阅奏折、处理机密要务的地方，能进入那里的宫女少之又少…
”你很聪明，也很有见识。”李世民意味深长地说，”朕想看看，你还能给朕什么惊喜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离去，留下我跪在原地，手中的牡丹不知何时已被捏碎，花汁染红了掌心，如血般刺目。
第三章 身份暴露
御书房比太极殿更加私密，也更加危险。这里存放着朝廷最机密的文书，也是皇帝私下召见重臣的地方。能被调到这里伺候，对普通宫女来说是莫大的荣幸，对我而言却是步步惊心的考验。
”每日辰时到戌时，你必须在此候命。”御书房的总管太监严肃地交代，”陛下批阅奏折时，你要随时准备添茶研墨；陛下思考时，你要保持绝对安静；陛下询问时，你要如实回答，但不得多言。”
我低头应是，心中却忐忑不安。李世民为何突然调我来此？他真的发现了什么吗？
”还有，”太监压低声音，”无论你看到什么、听到什么，出了这个门就必须忘记。明白吗？”
”奴婢明白。”我轻声回答。
御书房内陈设简朴，与我当年奢华的书房截然不同。一张大案几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，几排书架靠墙而立，上面摆满了书籍和卷宗。窗边有一张矮榻，想必是供皇帝小憩之用。
”陛下驾到！”
随着通传声，李世民迈步进入御书房。今日他穿着常服，比朝服时少了几分威严，多了几分儒雅。我连忙跪地行礼。
”起来吧。”李世民随意地挥挥手，走到案几前坐下，”今日要批的奏折不少啊。”
我默默起身，站到一旁准备伺候。李世民开始专注地批阅奏折，时而皱眉，时而颔首。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，不得不承认，他是个勤政的皇帝——比我当年勤勉得多。
”杨小娥，研墨。”李世民头也不抬地吩咐。
我轻步上前，开始研墨。这个工作我太熟悉了——当年不知有多少圣旨出自我的手笔。手法熟练地研磨着墨块，清水渐渐变成浓黑的墨汁。
”你研墨的手法很专业。”李世民突然说，”不像新手。”
我手一抖，差点打翻砚台：”奴婢…奴婢的父亲曾是小吏，教过一些。”
”是吗？”李世民放下笔，直视我的眼睛，”朕怎么觉得，你像是经常做这种事的人？”
冷汗顺着我的后背流下。他在试探我！”奴婢…奴婢只是学得快…”
李世民没有追问，转而拿起一份奏折：”陇右道大旱，百姓流离失所。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？”
我愕然抬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皇帝在问一个宫女的政见？这不合常理！”陛下…奴婢怎敢妄议朝政…”
”朕准你议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不容拒绝，”说吧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知道这是个陷阱，却不得不跳。若回答得太好，会引起更多怀疑；若回答得太差，又显得反常。
”奴婢愚见…当开仓赈灾，减免赋税，并命地方官员妥善安置流民。”我小心翼翼地回答，尽量模仿普通百姓的思维。
”还有呢？”李世民追问。
”还有…”我犹豫片刻，”可调邻近州县存粮支援，并派御史监督，以防官员中饱私囊。”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：”说得好。若非亲耳所闻，朕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小宫女能想到的方略。”他站起身，踱步到窗前，”杨小娥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我双膝一软，跪倒在地：”奴婢只是杨小娥，一个普通的宫女…”
”普通宫女不会对朝政如此了解，不会熟悉宫廷礼仪，更不会研墨的手法与朕如出一辙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”说！你是谁派来的？”
”陛下明鉴！奴婢冤枉啊！”我叩首不止，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”抬起头来。”李世民命令道。
我颤抖着抬头，对上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。在那目光的逼视下，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洞穿。
”你的眼神…”李世民喃喃道，”太像了…那种傲慢与不甘…朕只在一个人眼中见过…”
我心跳几乎停止，知道他已经猜到了真相，只是不敢相信。
”不可能…”李世民后退一步，脸色变得苍白，”这太荒谬了…”
”陛下？您怎么了？”太监闻声进来，担忧地问道。
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退下，继续盯着我：”如果你真的是…那个人…告诉朕，江都行宫的寝殿里，挂着什么画？”
这是试探！我心中一震。江都行宫是我的行宫，作为宫女不可能知道，但作为杨广…
我咬紧牙关，不知该如何回答。承认就是死路一条，否认又过不了这一关。
”回答朕！”李世民厉声喝道。
”是…是《洛神赋图》…”我低声回答，知道已经无法隐瞒。
李世民如遭雷击，踉跄后退几步，扶住窗棂才稳住身形：”真的是你…杨广…”
这个名字一出，仿佛一道闪电劈开御书房。太监和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，却被李世民挥手制止。
”都退下！没有朕的命令，谁也不准进来！”他的声音异常严厉。
待众人退去，御书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，空气仿佛凝固。李世民深吸一口气，缓缓走到我面前。
”起来吧…先帝。”他的语气复杂至极，既有嘲讽，又有难以置信的震撼。
我缓缓站起，双腿仍在发抖。身份暴露，等待我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。但奇怪的是，我心中反而有种解脱感——不必再伪装，不必再提心吊胆。
”你…真的是隋炀帝杨广？”李世民再次确认，声音微微发颤。
我苦笑一声：”若非如此，一个十六岁的宫女怎会知道《洛神赋图》挂在江都行宫的何处？又怎会熟悉宫廷礼仪和朝政处理？”
”但这太…太不可思议了。”李世民摇头，”人死怎能复生？还变成了…女子…”
”我也想知道为什么。”我叹息道，”一觉醒来，就成了杨小娥。或许是上苍对我的惩罚，让我以最卑微的身份，亲眼看看自己失去的江山如何被他人治理得更好。”
李世民沉默良久，突然大笑起来，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：”哈哈哈…好一个天道轮回！杨广，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？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：”想过无数次。每次看到你治理下的太平盛世，我都恨不得再次死去。”
李世民的笑声戛然而止，脸色阴沉下来：”你以为朕会杀你？”
”不然呢？”我反问，”让一个前朝皇帝，还是知道你诸多秘密的人活在宫中？”
”有趣。”李世民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，”杀了你太可惜了。朕倒想看看，曾经不可一世的隋炀帝，如今以宫女身份活在朕的皇宫里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。”
我心头一凛，明白他话中的含义——他想羞辱我，让我生不如死。
”陛下想怎样？”我强作镇定地问。
李世民踱步到案几前，拿起一份奏折：”首先，告诉朕，你对朕的治国之道有何评价？说实话。”
我咬了咬嘴唇，知道此刻谎言毫无意义：”比…比我强。”
”具体说说。”李世民紧追不舍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决定坦然面对：”你轻徭薄赋，让百姓休养生息；你任贤用能，不计前嫌；你虚心纳谏，不刚愎自用…这些都是我当年没做到的。”
”还有呢？”李世民似乎对我的评价很感兴趣。
”你懂得克制。”我继续道，”不追求虚名和排场，不做劳民伤财的事。当年我开运河、征高丽、建东都，只为青史留名，却耗尽民力，最终…”
”最终导致天下大乱，民不聊生。”李世民冷冷地接话，”你知道因为你的一意孤行，死了多少人吗？”
我沉默不语。那些数字我怎会不知？只是当年被权力蒙蔽，视而不见罢了。
”抬起头来。”李世民命令道。
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，发现其中不仅有愤怒，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。
”杨广，朕问你——”李世民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，”若有来生，你会如何治理天下？”
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利剑，直刺我心。若有来生…我不正在经历来生吗？
”我会…”我声音哽咽，”我会像你一样，把百姓放在第一位。不再追求个人功业，而是追求天下太平。”
李世民凝视我许久，忽然转身走向窗边：”你走吧。”
我愣住了：”陛下…不杀我？”
”杀你有什么用？”李世民背对着我，声音疲惫，”你已经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——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被他人治理得更好，自己却无能为力。这比死更痛苦，不是吗？”
我无言以对。他说得没错，这几个月来，每看到大唐的繁荣昌盛，我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。
”退下吧。今日之事，不得对任何人提起。”李世民依然没有转身，”你继续做你的杨小娥，朕…会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。”
我深深一拜，转身走向门口，却在门槛处停下：”陛下…”
”还有何事？”李世民终于回过头来。
”谢谢你…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治国之道。”我真诚地说，”若有来世，我希望能像你一样…做个好皇帝。”
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最终只是挥了挥手：”去吧。”
走出御书房，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。身份暴露了，却没有迎来预期的死亡，反而获得了一种奇怪的解脱。
远处，几个宫女好奇地张望，窃窃私语。我挺直腰板，走向她们。从今天起，我不再是隋炀帝杨广，也不再是伪装成宫女的冒牌货。我就是杨小娥，一个普通却又特殊的宫女，一个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世的人。
或许，这就是上苍给我的机会——以全新的身份，重新认识这个世界，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。而李世民…他将会是我这一世最特殊的见证者。
第四章 共治天下
御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，我靠在廊柱上，双腿发软。身份暴露却没有被处死，这结果比我预想的好太多，却也带来了新的困惑——李世民为何放过我？
”小娥姐姐，你怎么了？脸色这么白？”小红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，担忧地看着我。
”没事，可能是…太累了。”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”听说你被调到御书房伺候了？真羡慕你！”小红压低声音，”不过要小心啊，陛下虽然仁厚，但最讨厌宫女有非分之想。之前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勾引陛下，结果被逐出宫去了。”
我苦笑。非分之想？我现在只求能保住性命。”放心吧，我…我对陛下只有敬畏之心。”
”那就好。”小红挽住我的手臂，”走吧，该用晚膳了。”
宫女们的晚膳简单却干净——米饭、青菜和少许腌肉。曾经尝遍天下珍馐的我，如今却觉得这粗茶淡饭格外香甜。或许是因为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重担，又或许是因为…我开始懂得珍惜简单的幸福。
”小娥，听说你识字？”用膳时，掌事嬷嬷突然问道。
我筷子一顿，谨慎回答：”回嬷嬷，略识得几个字。”
”那正好。从明日起，你除了御书房的差事，还要负责整理藏书阁的典籍。”嬷嬷满意地点头，”总算有个识字的丫头了。”
我心中一动。藏书阁！那里不仅有大量典籍，还可能找到关于我”前世”的史料。自从重生以来，我一直想知道史书如何评价杨广，却又不敢询问他人。
”奴婢遵命。”我低头应下，掩饰眼中的期待。
夜深人静，宫女们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。我辗转难眠，脑海中不断回放今日御书房的一幕幕。李世民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会如何对待我？是继续让我做个普通宫女，还是…
”杨小娥。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。
我惊得差点叫出声，转头看见一个黑影站在床边——是李世民的贴身太监王德！
”王公公？”我压低声音，心跳如鼓。
”陛下召见。跟我来。”王德的声音不容拒绝。
我轻手轻脚地披上外衣，跟着他穿过幽暗的宫道。夜露打湿了鞋袜，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。这么晚了，李世民为何还要见我？难道他改变了主意，要秘密处决我？
御书房内灯火通明，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，眉头紧锁。听到脚步声，他头也不抬：”过来看看这个。”
我小心翼翼地走近，发现他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关于大运河的奏折。
”运河淤塞，漕运受阻，沿线州县请求拨款疏浚。”李世民将奏折推到我面前，”你怎么看？”
我一时语塞。大运河是我当年倾全国之力开凿的工程，耗费无数民脂民膏。如今它出了问题，李世民却来询问我的意见…这是试探，还是真心求教？
”陛下…”我斟酌词句，”大运河关系南北漕运，确实应该及时疏浚。但…”
”但什么？”
”但不必像当年那样大兴土木。”我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，”可命沿线州县分段负责，就地征调民夫，给予钱粮补偿，如此既能节省国库开支，又不至劳民过甚。”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：”这倒是个务实的法子。”他提笔在奏折上批注，然后抬头看我，”知道朕为何深夜召你前来吗？”
我摇头，心跳加速。
”因为朕发现，你对前朝弊政了如指掌，对如何改进也有独到见解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，”朕想试试，一个犯过错的帝王，能否成为现任帝王的好谋士。”
我震惊地望着他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不仅不杀我，还要用我？
”怎么？不愿意？”李世民挑眉。
”不…臣…奴婢受宠若惊。”我慌忙改口，差点忘了现在的身份，”只是不明白，陛下为何…”
”为何信任一个亡国之君？”李世民冷笑，”朕当然不信任你。但朕相信，没人比你更了解隋朝为何灭亡。而朕…不想重蹈覆辙。”
我恍然大悟。李世民是想利用我的前车之鉴，避免犯同样的错误。多么精明又务实的帝王啊！
”奴婢…愿竭尽所能。”我深深一拜。
”起来吧。”李世民指了指旁边的席位，”从今以后，你白天是宫女杨小娥，晚上是朕的…特殊顾问。白日里谨言慎行，夜晚可畅所欲言。明白吗？”
”奴婢明白。”
”还有，”李世民的眼神突然锐利如刀，”若你敢泄露半句今夜之事，或借机结党营私…”
”奴婢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。”我抢先发誓。
李世民满意地点头：”很好。现在，说说你对西域之策的看法…”
就这样，我在大唐皇宫的生活进入了全新阶段。白日里，我是恭顺勤勉的宫女杨小娥，整理书籍、端茶递水；入夜后，我则成为李世民的秘密幕僚，与他讨论军国大事，分析前朝得失。
这种双重生活既危险又刺激。我必须时刻警惕，不让人发现异常；又忍不住为能再次参与朝政而兴奋。更奇妙的是，随着时间推移，我与李世民的关系逐渐变得…复杂起来。
”这份奏折上说，前朝修建的驰道至今仍在沿用，只是年久失修。”一晚，李世民将一份奏折递给我，”你觉得该不该拨款修缮？”
我接过奏折，心中百感交集。那些驰道是我当年为了快速调兵而修建的，劳民伤财，却不想在改朝换代后依然发挥着作用。
”该修。”我轻声说，”但不该照原样修。当年为了追求速度，许多路段过于陡峭，车马难行。可借修缮之机，调整坡度，方便商旅百姓。”
”有意思。”李世民若有所思，”你似乎很了解这些工程的初衷？”
”我…奴婢读过一些前朝史料。”我慌忙掩饰。
李世民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，没有拆穿：”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晚都会发生。有时讨论赋税，有时议论边防，甚至偶尔涉及后宫事务。我发现，李世民虽然雄才大略，但也有困惑和犹豫的时候。而我，凭借前世经验和这一世的观察，往往能给出令他满意的建议。
一个月后的深夜，我们正在讨论科举改革，李世民突然问道：”杨广，你后悔吗？”
这直呼其名的问法令我浑身一颤。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也叫我杨广，而非杨小娥。
”后悔什么？”我轻声问。
”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。”他放下笔，直视我的眼睛，”那些劳民伤财的工程，那些穷兵黩武的征战…”
我沉默良久，终于诚实回答：”后悔。但不是因为工程和征战本身…”
”那是因为什么？”
”因为我做这些的初衷错了。”我苦笑，”我追求的是个人功业和青史留名，而非百姓福祉。若时光倒流，我依然会开运河、修驰道、征西域…但会换一种方式，换一个目的。”
李世民深深地看着我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：”你知道吗？这是朕第一次听一个帝王如此坦诚地承认错误。”
”因为我已经不是帝王了。”我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，”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，没什么可失去的，也没什么需要掩饰的。”
”不。”李世民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，强迫我与他对视，”你骨子里永远是个帝王。这才是最有趣的地方——一个灵魂是帝王的人，却困在宫女的身体里，用平民的视角反思自己的过去。”
他的手指温热而有力，呼吸近在咫尺。我的心跳突然加速，脸颊发烫。这种反应让我惊慌失措——我是杨广啊！怎能对一个男人，尤其是李世民，产生这种…
”陛下！边关急报！”王德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。
李世民立刻收回手，恢复了帝王的威严：”进来。”
急报打断了那个危险的瞬间，却也让我松了一口气。我退到一旁，看着李世民处理军务，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。刚才那种感觉是什么？为何我的心跳如此之快？为何他的触碰让我…
不，这太荒谬了。我是杨广，他是李世民，我们之间除了政治，不该有任何其他关系！
”今天就到这里，你退下吧。”处理完军务，李世民疲惫地挥手。
我如蒙大赦，匆匆行礼退出。走在回房的路上，夜风冷却了我发烫的脸颊，却吹不散心中的混乱。
第五章 牡丹花开
春去夏来，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。我被指派去采摘一些装点御书房，这工作让我既期待又抗拒——牡丹是我前世最爱的花，如今却成了提醒我身份转变的讽刺象征。
”小娥姐姐，你看这朵开得多好！”小红指着一株深红色的牡丹赞叹道。
我蹲下身，轻抚那娇艳的花瓣。曾几何时，洛阳牡丹名动天下，是我下令广植宫中的。如今这些花朵依旧绽放，赏花人却已面目全非。
”是啊，很美。”我轻声说，手指不小心被花刺扎破，一滴鲜血落在花瓣上，红得刺目。
”哎呀，流血了！”小红惊呼。
”不碍事。”我将手指含入口中，铁锈味在舌尖蔓延。这点小痛算什么？比起江都那夜…
”陛下驾到！”
通传声打断了我的思绪。我慌忙起身，与小红一起跪伏在花径旁。脚步声由远及近，最终停在我面前。
”抬起头来。”李世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我依言抬头，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。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，为他镀上一层金边，恍如天神下凡。
”手怎么了？”他注意到我仍在渗血的手指。
”回陛下，采花时不小心被刺扎了。”我低声回答。
”朕看看。”不等我反应，他已经握住我的手腕，仔细查看那小小的伤口。
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我浑身僵硬。他的手掌宽大温暖，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，触感粗糙却意外地令人安心。我该抽回手的，却鬼使神差地任由他握着。
”王德，去取些金疮药来。”李世民吩咐道，目光却未离开我的脸，”疼吗？”
这简单的关心让我鼻尖一酸。曾几何时，我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问询臣子，却从未想过这种问候对受者意味着什么。
”不…不疼。”我声音微颤。
王德很快取来药粉，李世民亲自为我敷上。这场景太过荒谬——大唐天子为一个宫女包扎手指！若被朝臣看见，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。
”谢陛下恩典。”药敷好后，我慌忙收回手，额头触地。
”起来吧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，”这些牡丹，是你…是前朝炀帝最爱的花，对吗？”
我心头一紧，知道他在试探我：”回陛下，奴婢听闻确实如此。”
”朕记得史书记载，炀帝为了赏牡丹，特意从洛阳移栽数百株到长安，沿途耗费民力无数。”李世民随手摘下一朵牡丹，在指尖转动，”如今这些花倒是越长越好了，比当年更繁茂。”
我听出他话中有话——我当年的劳民伤财，反倒为后人做了嫁衣。这感觉就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，却还要笑着说捅得好。
”陛下明鉴。”我强忍心中刺痛，”美好的事物…总是经得起时间考验。”
李世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：”今晚御书房见。朕有要事相商。”
”奴婢遵旨。”
待李世民走远，小红才敢出声：”天啊！陛下亲自为你敷药！小娥姐姐，陛下是不是对你…”
”别胡说！”我厉声打断，随即意识到反应过激，缓和语气道，”陛下仁厚，对宫人一向体恤。莫要妄加揣测，惹祸上身。”
小红吐了吐舌头，没再追问。但我心知肚明，李世民今日的举动绝非寻常。他对我…似乎有种特殊的关注，而这种关注正变得越来越危险。
当晚御书房，李世民直奔主题：”吐谷浑可汗伏允屡犯边境，朕有意出兵征讨，你以为如何？”
我心头一震。这是要试探我对战争的态度吗？当年我三征高丽，劳师远征，最终导致民怨沸腾…
”陛下，”我谨慎回答，”吐谷浑地处偏远，土地贫瘠，即便征服也难以长期驻守。不如先遣使谴责，同时加强边防，若其仍不收敛，再以精兵击其主力，速战速决，不必恋战。”
”哦？”李世民挑眉，”这不像好大喜功的隋炀帝会给出的建议啊。”
我苦笑：”正因为…奴婢了解穷兵黩武的后果。”
”有道理。”李世民点头，”不过朕已经决定亲征了。”
”亲征？”我惊呼，”陛下万金之躯，何必…”
”朕要亲眼看一看那片土地，亲自会一会那个伏允。”李世民眼中闪烁着战意，”纸上谈兵终是浅，亲临其境才能做出正确判断。”
我哑口无言。这作风与我当年何其相似！只是李世民亲征前会做足准备，不会像我那样不顾实际。
”陛下何时启程？”我轻声问。
”三日后。”李世民凝视着我，”朕不在期间，你要安分守己，不可惹是生非。”
”奴婢明白。”
”还有…”他突然凑近，声音压低，”朕要你写一份关于前朝征讨吐谷浑的得失分析，明日呈上。”
这么近的距离，我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气息，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。心跳再次失控，我慌忙后退一步：”奴婢…遵旨。”
那晚回到住处，我辗转难眠。一方面担忧李世民亲征的安危——吐谷浑虽是小国，但战场凶险难测；另一方面又困惑于自己为何如此在意他的安危。他是我的仇敌，是夺我江山的人，我该恨他才对…
”小娥，还没睡？”小红迷迷糊糊地问。
”就睡了。”我轻声回答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。
次日，我借整理藏书阁之便，查找前朝征讨吐谷浑的记载。史书上的描述让我羞愧难当——当年我为了炫耀武力，不顾将领反对强行出兵，结果因不熟悉地形而损兵折将，最终草草收场。
我详细记录了这次战役的始末，分析失败原因，并对比提出建议。写完后已是黄昏，我匆匆赶往御书房，却被告知陛下正在两仪殿设宴饯行。
”杨小娥？”一个太监叫住我，”陛下有旨，若你来了，直接将奏本送到两仪殿偏厅。”
我心头一跳。两仪殿！那是我当年大宴群臣的地方，如今却要作为宫女踏入…
偏厅内，我将奏本交给王德，正准备退下，却听内室传来李世民的声音：”让她进来。”
我硬着头皮进入内室，只见李世民独自一人坐在案前，已换上戎装，英姿勃发，与平日儒雅形象截然不同。
”写好了？”他伸手。
我恭敬地呈上奏本：”请陛下过目。”
李世民仔细阅读，时而点头，时而皱眉。我忐忑不安地站着，仿佛回到当年等待先帝批阅课业的日子。
”分析得很透彻。”良久，他放下奏本，”尤其是地形这部分。若非亲历者，很难写得如此详细。”
我心头一凛，意识到自己又露出了破绽。作为”杨小娥”，我不该对几十年前的战事如此了解。
”奴婢…查阅了大量史料。”我慌忙解释。
李世民似笑非笑：”是吗？”他没有继续追问，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，”你觉得朕这次亲征，能赢吗？”
”以陛下之英明，将士之用命，必能旗开得胜。”我官方地回答。
”朕要听真话。”李世民锐利的目光直视我。
我深吸一口气：”能赢，但代价会比预期的大。吐谷浑虽小，但民风彪悍，熟悉地形。陛下若想彻底征服他们，恐怕需要更多时间和兵力。”
”说得好。”李世民点头，”这正是朕担心的。所以朕决定改变策略——不以征服为目的，而以威慑为主。击溃其主力后，立亲唐的首领为王，使其称臣纳贡即可。”
我惊讶地看着他。这种务实灵活的策略，与我当年的固执己见形成鲜明对比。
”陛下圣明。”我由衷赞叹。
”这份奏本朕会带上。”李世民将奏本收入怀中，突然问道，”你会担心朕的安危吗？”
这直白的问题让我措手不及，脸颊瞬间发烫：”陛下…真龙天子，自有上天庇佑…”
”杨广。”他突然直呼我的名字，声音低沉，”朕要听真话。”
我浑身一颤，抬头对上他的眼睛，那里面的热度让我心惊。这一刻，他不是在问宫女杨小娥，而是在问曾经的对手杨广。
”会。”我轻声承认，”战场凶险…”
”有意思。”李世民轻笑，”想不到有一天，朕的安危竟能让隋炀帝牵挂。”
我无言以对。是啊，多么讽刺！曾经的死敌，如今却…
”陛下，时辰到了。”王德在门外提醒。
李世民起身，最后看了我一眼：”记住朕的嘱咐。等朕回来。”
”祝陛下…凯旋而归。”我深深一拜，不敢抬头，怕他看见我眼中的情绪。
脚步声渐行渐远，我仍跪在原地，心如乱麻。等他回来…这句话为何让我如此心颤？
第六章 夜雨心声
李世民亲征后，皇宫突然变得空旷寂静。我依然每日去御书房打扫整理，但少了那个伏案批阅奏折的身影，偌大的房间显得格外冷清。
”小娥姐姐，你怎么老是发呆啊？”小红一边擦拭书架，一边问道。
”有吗？”我回过神，继续整理手中的奏本。
”自从陛下出征后，你就魂不守舍的。”小红凑近，压低声音，”你该不是…思念陛下吧？”
”胡说什么！”我厉声呵斥，手中的奏本啪地掉在地上。
小红吓得后退一步：”我…我开玩笑的…”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慌乱：”这种话传出去会掉脑袋的，以后不许再说了。”
”知道了。”小红委屈地瘪嘴，没再说话。
我弯腰捡起奏本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思念？我对李世民？这太荒谬了！我是杨广，他是夺我江山的仇人，我怎么可能…
但为何每当夜深人静，他的身影总会浮现在眼前？为何每次听到边关战报，我的心都会揪紧？为何他临行前那句”等朕回来”，会成为我每日的期盼？
”小娥，嬷嬷叫你去藏书阁帮忙。”一个宫女在门外唤道。
”这就去。”我如蒙大赦，匆匆离开御书房，逃离那些危险的思绪。
藏书阁位于皇宫西北角，幽静偏僻。这里收藏着自汉以来的典籍，包括许多前朝秘史。掌事太监让我整理一批新到的书卷，我欣然应允——工作能让我暂时忘记烦恼。
”这些是刚从洛阳运来的，有些是前朝旧籍，你小心点处理。”太监交代完就离开了，留我一人在高大的书架间。
我翻开最上面的一卷，顿时如遭雷击——《隋书》！而且是记载炀帝本纪的部分！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，我贪婪地阅读着那些关于”我”的文字。
”…帝聪敏过人，少年得志，然性好奢靡，刚愎自用…”
”…大兴土木，劳民伤财，三征高丽，民不聊生…”
”…巡游无度，纵情声色，终致天下大乱，身死国灭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心里。这就是后世对我的评价吗？这就是我在青史上的形象？虽然早有预料，但亲眼所见仍让我痛彻心扉。
”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，我吓得差点扔了书卷。转身一看，更是魂飞魄散——李世民不知何时站在了书架间，风尘仆仆，却目光如炬。
”陛…陛下？”我结结巴巴，慌忙跪地，”您不是…亲征…”
”提前回来了。”他随手拿起我刚刚放下的《隋书》，扫了一眼，”在看自己的传记？”
我浑身僵硬，无言以对。他什么时候来的？看到了多少？
”起来吧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，”跟朕来。”
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来到藏书阁最里间的一个小室，这里通常是学者校勘典籍的地方，此刻却空无一人。李世民关上门，转身直视我。
”吐谷浑投降了，比预期顺利。”他突然说，仿佛在谈论天气，”你的建议很有用，朕采纳了威慑为主的策略，果然事半功倍。”
”恭喜陛下。”我机械地回答，心思却全在那本《隋书》上。他会如何处置一个偷偷阅读自己负面评价的”前朝皇帝”？
”你在意史书如何评价你？”李世民一针见血地问。
我咬了咬嘴唇，最终决定诚实：”在意。虽然…那些批评大多属实。”
”朕让人取来了你写的所有奏本和建议。”李世民从怀中拿出一叠纸，”这一个月，朕每晚都在读。你的见解很独到，尤其是关于民生和吏治的部分。”
我困惑地看着他，不明白为何突然说这个。
”杨广，”李世民直呼我的名字，”朕一直在想，若你当年能像现在这样思考问题，隋朝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？”
这句话击中了我的痛处。是啊，若我当年能少些骄纵，多些体恤；少些虚荣，多些务实…但历史没有如果。
”陛下，”我苦笑，”现在的我之所以能’明智’，正是因为经历了失败。有些教训…必须亲身经历才能领悟。”
窗外突然下起雨来，雨滴敲打着窗棂，如同我纷乱的思绪。室内一时寂静，只有雨声作伴。
”你知道吗？”李世民突然说，”朕年轻时曾视你为榜样。”
”什么？”我震惊地抬头。
”你文采风流，雄才大略，弱冠之年就平定南陈，完成统一。”李世民的目光变得遥远，”朕曾想成为你那样的帝王。”
我哑口无言。李世民，那个我视为篡位者的李世民，竟然曾经崇拜我？
”但后来朕看到了你的另一面——骄奢淫逸，好大喜功，视百姓如草芥。”他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”朕发誓，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，绝不做你那样的皇帝。”
雨声渐大，掩盖了我急促的呼吸。原来在李世民眼中，我既是榜样，又是警示。多么讽刺啊！
”陛下做到了。”我轻声说，”您比我…强得多。”
”但朕有时会想，”李世民突然靠近一步，”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，你会做得更好吗？”
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如渊，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。
”我…”我声音哽咽，”我不知道。也许…会犯不同的错误。”
”诚实回答。”李世民轻笑，”不过你已经有了重来的机会，不是吗？虽然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。”
是啊，我重生了，却变成了女子，成了自己敌人的宫女。这是上苍的惩罚还是恩赐？
”陛下，”我鼓起勇气问，”您为何…对我如此宽容？”
李世民沉默良久，窗外一道闪电划过，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”因为朕看到了你的改变。”他最终说道，”一个能真正反思错误的帝王…值得尊重。”
雷声轰鸣，震得窗棂作响。我的心跳与雷声共鸣，几乎要冲出胸膛。他尊重我？那个曾经恨不得将我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李世民，现在说尊重我？
”还有…”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，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，”朕发现，自己越来越期待每晚与你的交谈…”
这触碰如同另一道闪电，击穿了我所有的防备。我该后退的，该保持距离的，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。
”陛下，这不合适…”我微弱地抗议。
”叫朕的名字。”他命令道，手指仍停留在我的脸颊，”就这一次。”
”世民…”这两个字从我唇间滑出，轻如叹息。
下一秒，他的唇覆了上来，温热而坚定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既没有推开他，也没有回应，只是僵在原地，任由这荒谬又美妙的感觉淹没自己。
这个吻短暂却深刻，当他退开时，我们都被这失控的举动震惊了。
”朕…我逾越了。”李世民率先恢复理智，后退一步，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帝王，”忘了吧。”
忘了？这怎么可能忘？但我只能顺从地点头：”奴婢…什么也不记得了。”
雨仍在下，敲打出凌乱的节奏，如同我此刻的心
跳。李世民最后看了我一眼，转身离去，留下我一人站在昏暗的小室中，手指不自觉地触碰着仍残留他温度的唇。
一切都乱了。他是李世民，我是杨广。我们是天生的敌人，是历史的对手。可刚才那一刻，所有的身份和仇恨都模糊了，只剩下最原始的心动。
我缓缓蹲下，抱紧双膝，任由窗外的雨声掩盖我混乱的呼吸。这算什么？一个错误？一个玩笑？还是…命运最残酷的捉弄？
第七章 心之迷途
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持续了整夜，如同我无法平静的心绪。李世民的那个吻像一粒火种，落入我早已干枯的心田，燃起无法扑灭的火焰。
“小娥，你整晚没睡吗？”清晨，小红揉着眼睛坐起身，惊讶地看着穿戴整齐的我。
“睡了一会儿。”我勉强一笑，将铜镜扣在桌上，遮住那张彻夜凝视的陌生容颜——杨小娥的脸，杨广的灵魂。这一夜，我不断质问自己：我对李世民的感情究竟是什么？是感激？是钦佩？还是…更危险的东西？
“今天要去御书房吗？”小红一边梳头一边问。
“不，陛下准我休息一日。”我轻声回答。事实上，是我不敢见他，不敢面对那个吻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。
小红离开后，我再次翻开铜镜。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，却眼含迷茫。我伸手触碰镜面，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低声问镜中人，”是杨广，还是杨小娥？”
若我还是杨广，怎能对一个男人动心？若我已是杨小娥，又为何对前世的记忆如此执着？这荒谬的身份，这混乱的情感，让我无所适从。
我取出一张纸，决定用最理性的方式分析这团乱麻。左边写上”心动的原因”，右边写上”抗拒的理由”。
左边我写下：
他尊重我的见解
他勤政爱民
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
他…那个吻
右边我写下：
他是我的敌人
他夺了我的江山
我是男人（曾经）
这有违伦常
看着这张清单，我不禁苦笑。多么可笑啊，曾经的帝王，如今却在为儿女情长烦恼。若让当年的臣子知道，怕是要笑掉大牙。
但那个吻的感觉如此真实，他的气息，他的温度，他唇上的力道…停！我猛地摇头，将这些危险的回忆赶出脑海。
“小娥姐姐，你在吗？”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，”陛下命人送来了一些东西。”
我慌忙收起纸张，整理好表情：”进来吧。”
小太监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：”陛下说，让您好好休息，明日再去御书房当值。”
“多谢。”我接过木盒，心中疑惑。打开一看，竟是一套文房四宝，还有几本装帧精美的诗集。最上面一本是《隋文选》，收录了隋朝文人的作品，包括…我的。
手指颤抖着翻开书页，那熟悉的文章跃入眼帘——《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》。这是我当年亲征高丽时所作，意气风发，豪情万丈。如今读来，却只觉讽刺——那场战争劳民伤财，最终无功而返。
木盒最下层还有一张字条，上面是李世民熟悉的笔迹：”文章千古事，得失寸心知。”
这句话如利箭穿心。他知道我会读自己的作品，知道我会反思得失。他是在提醒我不要沉溺过去，还是…理解我的痛苦？
将字条贴在胸前，我闭上眼，任由两行热泪滑落。这一刻，我分不清这泪水是为逝去的荣耀，还是为那份难得的理解。
次日清晨，我早早来到御书房，却发现李世民已经在那里了，正专注地批阅奏折。听到脚步声，他抬头看了一眼，目光平静得仿佛那天的吻从未发生。
“来了？”他淡淡地问，又低头继续批阅。
“奴婢参见陛下。”我恭敬行礼，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他为何能如此镇定？那个吻对他而言毫无意义吗？
“准备一下，今日朕要巡视运河，你随驾。”他头也不抬地吩咐。
运河！我浑身一颤。那是我倾尽国力开凿的工程，曾几何时，我乘龙舟南巡，舳舻千里，旌旗蔽空。如今却要以宫女身份重游旧地…
“奴婢遵命。”我低声应下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出巡的队伍不算庞大，但护卫森严。我坐在宫女专用的马车里，透过纱帘望着沿途熟悉的风景。这条路线我走过无数次，每一次都是前呼后拥，万民跪拜。如今却无人知晓，车中这个不起眼的宫女，正是当年那个煊赫一时的隋炀帝。
“小娥姐姐，你脸色不太好，是不是晕车了？”同车的小红关切地问。
“没事，只是…有些感慨。”我勉强一笑，”这运河两岸，变化真大。”
“是啊，听说以前这里可荒凉了，全靠先帝开凿运河，才带来繁荣。”小红兴奋地说，”不过那时候劳民伤财，死了好多人呢。现在陛下轻徭薄赋，百姓日子才好过起来。”
我胸口一阵刺痛。是啊，我留下了运河，却失去了民心；李世民不仅继承了运河，还赢得了民心。这对比何其讽刺！
车队在一处码头停下，李世民下马登上一艘官船。我们宫女也跟随上船，在不起眼的角落侍立。河风拂面，带着湿润的气息，勾起无数回忆。
“这里是最繁忙的河段之一。”李世民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，低声说道，”每日往来商船数百艘，运送粮食、丝绸、瓷器…南北货物得以流通，全赖这条运河。”
我低头不语，怕他看见我眼中的情绪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他继续道，”朕每次巡视运河，都会想起炀帝。若非他的远见，大唐不会有如此便利的水运。但他太过急功近利，为了早日通航，不惜民力…”
“陛下。”我终于忍不住开口，”您为何要对我说这些？”
李世民沉默片刻：”因为朕知道，这世上没人比你更了解开凿运河的得失。”
这句话如重锤击胸。他知道我会懂，知道我会有切肤之痛。这是折磨，还是…救赎？
“陪朕走走吧。”他突然说，转身向船头走去。
我迟疑片刻，跟了上去。船头视野开阔，运河如一条玉带蜿蜒向前，两岸商贾云集，百姓安居乐业。这景象本该让我自豪，却只感到无尽的苦涩——这些笑脸，这些繁荣，本应是我的功绩啊！
“朕一直在想，”李世民望着远方，”若炀帝能像朕这样循序渐进，爱惜民力，或许隋朝不会二世而亡。”
“陛下是在怜悯他吗？”我轻声问。
“不。”李世民摇头，”朕是在惋惜。他有雄才大略，却不懂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’的道理。”
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…这句话如醍醐灌顶。是啊，我当年视百姓如草芥，最终却被百姓所弃。而眼前这位帝王，深谙此理，故能坐稳江山。
“朕有时会想，”李世民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，”若他能重生，看到这一切，会不会有所领悟？”
我猛地抬头，对上他深邃的目光。他知道了？还是…只是在假设？
“陛下相信…重生之说？”我试探地问。
“以前不信。”他微微一笑，”但现在…这世上有很多事，超出朕的理解。”
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，某种无声的交流在心底流淌。他知道了！他一定猜到了！但为何不点破？为何还要陪我演这出戏？
回宫的路上，我魂不守舍。李世民的话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我心底最深处的锁。是啊，上苍给我重生的机会，不是让我沉溺于过去的荣辱，而是让我看清自己的错误，领悟治国的真谛。
当晚，我主动来到御书房。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，看到我进来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。
“奴婢来伺候笔墨。”我轻声说，走到案边熟练地研墨。
“想通了？”他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想通了一些。”我低声回答，”关于运河…关于…很多事。”
李世民放下笔，直视我的眼睛：”说说看。”
“陛下说得对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。”我深吸一口气，”炀帝…我当年太过自负，以为功业可以不顾代价。如今看来，真正的明君，应该像陛下这样，既要有远见，又要体恤民情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”我”，而非”奴婢”。这是一个危险的跨越，但他似乎并不在意。
“有意思。”李世民唇角微扬，”继续。”
“我…我不知道重生有何意义，但既然有了这个机会，我想…弥补一些过错。”我鼓起勇气，”若陛下允许，我愿尽绵薄之力，助陛下治理好这片江山。”
“即使这意味着你要以宫女身份，看着朕享受你曾经拥有的一切？”李世民锐利地问。
这句话如刀割心，但我咬牙点头：”是。因为…您做得比我好。”
御书房内一时寂静，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。李世民长久地注视着我，目光中的情绪复杂难辨。
“杨广。”他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”你知道朕最欣赏你什么吗？”
我摇头，心跳加速。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称呼我的本名。
“你的才华，你的远见，还有…”他顿了顿，”你现在表现出的勇气。承认错误，尤其是对一个帝王来说，需要莫大的勇气。”
烛光下，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深邃，眉宇间的威严与此刻的柔和奇妙地融合在一起。我不禁看呆了，心中那股异样的情愫再次翻涌。
“谢…谢谢。”我结结巴巴地说，慌忙低头继续研墨，掩饰发烫的脸颊。
那晚之后，我们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。白天，我依然是宫女杨小娥；夜晚，我却成了李世民的秘密顾问，甚至…朋友？我不敢定义这种关系，只知道与他共处的时光，成了我每日的期盼。
一个月后的深夜，我正在御书房整理奏本，李世民突然问道：”你恨朕吗？”
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手一抖，奏本散落一地。我慌忙蹲下收拾，不敢抬头：”陛下何出此言？”
“朕夺了你的江山，毁了你的名声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，”按理说，你该恨朕入骨。”
我停下动作，思索片刻，终于抬头直视他的眼睛：”曾经恨过。但现在…不恨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您是个好皇帝。”我真诚地说，”若江山必须易主，交给您这样的明君，总比落在那些庸碌之辈手中强。”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，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。他起身走到我面前，伸手将我拉起。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他低声说，”有时候朕会忘记你曾经是谁，只看到眼前的…”
他的话戛然而止，但目光中的热度已经说明一切。我的心跳如鼓，既期待又恐惧他接下来的举动。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：”陛下！边关急报！”
李世民如梦初醒，后退一步，恢复了帝王的威严：”进来。”
急报打断了那个危险的瞬间，却也让我松了一口气。我退到一旁，看着李世民处理军务，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。他刚才想说什么？想做什么？我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情愫，究竟该如何定义？
处理完军务已是三更天，我强打精神继续整理文书，眼皮却越来越沉。不知何时，我竟趴在案上睡着了。
朦胧中，感觉有人轻轻为我披上外袍。我微微睁眼，看到李世民近在咫尺的脸庞。烛光下，他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，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。
“陛下…”我睡眼惺忪地轻唤。
“睡吧。”他低声说，手指轻轻拂过我的发梢，一触即离，”明日再忙。”
这简单的关怀却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。作为帝王时，我从未体会过这种被呵护的感觉；如今成了女子，却因一件小事而心动不已。这种性别带来的差异让我既困惑又着迷。
我再次沉入梦乡，梦中不再有江山权谋，只有那双温柔注视我的眼睛。